怡情小筑(第5/7页)

  可怜的十三阿哥,就这么开始为一千年前也不知到底发生没发生过的案子伤脑筋,而所有的人证物证都捏在一个绝对难养的小女子手中。日子就这么过去了。

  康熙回銮,却不直接回紫禁城,而是先于畅春园驻跸。

  十三阿哥得了一个差事,匆匆赶回京城。才进门,就有下人告知佟姑娘已经来了一阵子,正在竹林小屋看书。

  十三阿哥口中淡淡地唔了一声,脸上长途跋涉的疲色一扫而空,眼中流露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匆匆交待几句,大步流星地往后园而去,转过假山,迟疑了一下,放慢了脚步。

  每年夏季随皇阿玛巡幸塞外,是他的荣宠,也是惯例了,早已失去新鲜。这一次却不同,他心中悄悄存了一份喜悦一份期待,发现草原的天空比想的更加高远蔚蓝,人群比以往更加风趣热闹,仔细地采撷起片片点滴放入信中,然后在等待中猜想她在做什么。她喜欢上竹林中的小屋,她的对联,她的故事,她不肯明言的关怀,甚至那几分别扭和刁难,所有的一切都叫他满心欢喜。想到这种欢喜将在未来的日子里绵延不绝,已经是一种幸福。

  她正懒懒地靠在椅上,一手托腮,一手翻卷,目不斜视,浑然忘我,忽而微微点头,忽而暗自叹息,忽而轻轻失笑,忽而蹙眉沉思。

  他止住脚步,静静地望着,竟是痴了。这个府邸,这个院子,还要有了这么个人,才是家的感觉。

  楚言幽幽地叹出一口气。“枝枝相覆盖,叶叶相交通。中有双飞鸟,自名为鸳鸯,仰头相向鸣,夜夜达五更。”堪比化蝶的浪漫结局!

  不似西方的爱情悲剧,空留无尽的悔恨和控诉,在中国,悲剧故事永远会留下一个光明的小尾巴,教人寄希望于死后于鬼神于来生。这就是为什么有人说中国是一个“乐观”的民族吧。然而,不论在东方还是西方的文学作品中,似乎都只有死亡,才能使爱情永恒。当事者总是必须付出无法挽回的巨大代价,才能证明爱情之纯洁伟大勇敢坚贞么?想起那句“磐石方且厚,可以卒千年。蒲苇一时韧,便作旦夕间”,心中仍是隐隐作痛。幸而,他和她都够清醒够聪明,不能“结发同枕席”,也不会真去期望“黄泉共为友”。

  眼睛有些发涩,她伸出手指轻轻按揉眼角,猛然间,门口那个身影直撞进心底。是他,还是他?

  微微一愣,楚言脸上堆起笑容:“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十三阿哥咧嘴一笑,几步来到她跟前,眼中闪耀着奇异的光芒。

  楚言不敢与之对视,借着合上书本轻轻垂下眼帘,缓缓站起身:“几时回来的?见过太后没有?太后可是时常念叨着十三爷。”

  “待我梳洗一下,换身衣服,就同你一起进宫给太后请安,可好?”十三阿哥眉眼都是笑,高声唤人。

  “啊?”楚言暗骂自掘坟墓,连忙推辞:“不好。我不耐烦被人笑话。”

  十三阿哥笑得更加开怀:“那,我办完差事再进宫。”

  秦柱拿来水盆毛巾,十三阿哥走进里间梳洗,却仍不住地同她说话,东拉西扯地问这问那。

  楚言坐立不安,像是被人赃俱获的小偷,一时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犹豫时,十三阿哥已经走了出来,一边把挽上去的衣袖放下,一边笑问:“听秦柱说,你很喜欢这个小院。”

  “是。有书有竹,清静雅致,是个怡情养性的好地方。”楚言老实称赞。

  “秦柱说,你给这地方起了名字?快说来听听。这两头还缺两个匾额,可有了好的?”

  楚言咬咬牙,很暴力地想一把把秦柱抓过来,用针线把他的嘴巴缝上,假笑着答道:“匾额倒有两个现成的,不知十三爷喜不喜欢。这边有芭蕉海棠,可以用‘怡红快绿’,那头千竿修竹,就叫‘有凤来仪’。”

  十三阿哥想了想:“有点意思。怎么说是现成的?”

  楚言笑道:“早先,南边有一个大户人家,有一个极好的园子,里面就有两处地方用了这么两块匾额,是他家一位公子拟的。那位公子有些文才,诗画倒还罢了,最出名的是他爱吃丫头女子脸上的胭脂。”

  十三阿哥愣了一下,摸摸鼻子,咧咧嘴:“‘怡红快绿’不好,太脂粉气。你再想一个来。”

  “我哪里会这个?”楚言摇头,想起什么又说:“‘怡’倒是个好字。快乐,多好的意思!”后来,雍正封这个弟弟做“怡亲王”,是不是希望他能够活得快乐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