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第2/5页)

我在巨大的电子公告栏里找到了接机的航班号,发现因为天气原因,飞机在北京推迟起飞。所以我至少要在这里等两个小时。

我买了一本杂志,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打发时间。

等了一个小时,我又去看告示牌,飞机还没起飞,不过,预计起飞时间变成了十点,意味着十二点才到温州。我有些后悔出来的时候没带电脑。里面有不少电子书,这么长的时间怎么打发?

烟瘾发作了,我到商店买了一包烟,跑到大门外的一棵树下抽了一支。再回来,又买了一本杂志,一边看一边等。

九点钟的时候,我跑到门外抽第二支烟,手机忽然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喂?”

“安妮。”

听见这个声音,我的心开始砰砰乱跳。

“……王总?”

“飞机晚点了?”

“嗯。”

“预计什么时候到港?”

“十二点。”

“不用等了,先回来吧。”

“不回来,这是张总交给我的任务。”

“我是张总的上司。”

“如果我回来,客人到了谁接?”

“不用接,可以坐机场巴士。”

“机场巴士?王总,我们中华民族是友好热情的民族,作为中华民族的一员,我不能让莅临CGP检查工作的外国专家受此冷遇。我,谢安妮,要把公司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执行到底。”我公事公办地答道。电话那一端,沉默。过了一会儿,他说:“你在哪里?”“候机厅的咖啡馆。”

“为什么我没看见你?”“……我在洗手间。”

“把烟掐了,过来见我!”

沥川的声音,无论说什么话都好听,嗯,这么凶的口气,真是少见。

为了防止他闻到烟味,我在身上喷了浓浓的香水。沥川坐在轮椅上。瘦削的脸,纯黑的西服,浅蓝的衬衣,条纹领带。咖啡馆里所有的女人,无论老少,都在偷偷地看他。

沥川不喜欢轮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绝不会用,我从没在任何公共场合见过沥川坐轮椅。

我“Hi”了一声,走到他面前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他的面前有一杯柠檬茶。显然是我的香水呛着他了,他背过身去,轻轻咳嗽,然后说了一声“Excuse me”。

我在心中暗笑。沥川还是老毛病,无论是咳嗽、打喷嚏或借道,都会说“Excuse me”。有时候他去提款机提款,点错了一个键,都会对着机器说“sorry”。

“想喝点什么?”他问。

“咖啡。”

“两份奶两份糖?”

六年前,我喜欢的咖啡带着浓重的奶香,很甜,很腻。

“黑咖啡,无糖。”

“Irish cream(译:爱尔兰奶油) or Noisette(译:榛子味)? ”这是沥川和我在一起时,我最喜欢喝的两种味道。沥川不说“hazelnut”,非要用法语“Noisette”。

“Columbian,please(译:请给我哥伦比亚咖啡).”我现在改喝味道最浓,最本色的那种。

真是样样都变了。

他转动轮椅,去买咖啡。付了钱,请服务小姐给我端过来。

我没戴眼镜。瞪大眼睛看着他。他的脸离我很近,反正也看不清,我毫无顾忌地凝视着他,好像他是外星人。“So,”他说,“你很近视?”“有一点,不严重。”

“好久不见,小秋,”他说,声音是虚幻的,“你好吗?”

“挺好。你呢?”

“也挺好。”

“难得来中国,没顺便带夫人一起过来?”我问。

“一向单身。”他看着我的脸,“你呢?”

“个人隐私,无可奉告。”

屏蔽。

显然被我这句话打击了。接下来,他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一言不发。我也一言不发。

他不开口,我也不开口,就这么僵着。

整整一个小时,我们好像两个陌生人,各喝各的饮料,谁也不说话。

终于,我先开了口:“沥川,你为什么要回来?”

他怔了怔,想不到我会有此一问。过了好久才说:“公干。”

“那你,什么时候离开北京?”

他又想了好久,敷衍:“公干结束。”

他的样子很不自在,握着茶杯的那只手几乎要把茶杯拧破。而且,脸崩得紧紧的,很局促,很紧张。我觉得,看他的样子,若再问几个他答不上来的问题,他就会立时昏倒在我面前。

也罢,不为难他了。我笑了笑,继续说:“那么,请问,公干期间,你和我是什么关系?”

朋友?熟人?同事?上、下级?总之,肯定不是恋人。

“我们之间,是工作关系。”

我深吸一口气。工作关系。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我心烦意乱不想接,直接打开挂掉。

过了半分钟,手机又响了。

我只好打开:“喂?”

“我是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