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第2/3页)

“别给客人那么多选择。”

“跟我来。”

他带我走进其中的一间。我问:“有洗澡的地方吗?”

“里面有浴室。”他指给我浴室的方向,准备退出房间。我转过身,轻轻地叫了声:“沥川。”他看着我。“谢谢你收留我。”

“Good night.”

“Good night.”

我飞快地洗了澡,浴室里什么都有,一切都是崭新的。我穿着睡袍钻进被子,努力地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我打开书包,拿出课本,最后一遍复习单词。我很累,也很兴奋,尤其在这种陌生的环境。看完一遍单词,我又看课文和语法。就这样又过了一个小时,我终于有些困,又忽然觉得口渴,于是我偷偷溜到厨房去喝水。

夜很深。客厅的光线已暗,他睡了吧?我赤脚轻轻走到厨房,转过一道墙,猛然发现冰箱的门开着。他正站在冰箱面前,弯腰拿里面的东西。

我怔住,几乎惊骇。他穿着短袖T恤,下面是一条足球短裤,他有修长的右腿,像雕像里的希腊美少年那样修长而健壮。他没有左腿。左腿从根部就消失了。

“Hi.”我轻轻打了一声招呼。

他站起来,转过身,看见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想……喝点水。”我的声音在颤抖:“矿——矿——”

“矿泉水?”

我点头。他把牛奶瓶放回桌上,然后弯腰替我拿矿泉水。就这么单腿独立,他居然站得很稳,没有一丝晃动,好像练过武功。

“还没睡?”他递给我矿泉水。

“睡不着。”

“我有很好的安眠药,要试试吗?”

“哦……不用,我怕睡过头。”

他开始喝牛奶。

“你很喜欢喝牛奶吗?”

“嗯。我半夜要起来喝牛奶,婴儿期的习惯,一直改不掉。”

“如果你出远门,住的地方没有牛奶怎么办?”

“我会出去买,跑多远也要买回来。”

“神经。”我轻笑,极力掩饰内心的惊异。

“能麻烦你到我的卧室把我的拐杖拿过来吗?”他说。

我这才发现他手边竟没有拐杖。厨房离他的卧室很远。

“没有拐杖,你怎么走过来的?”我忍不住好奇。

“跳过来的,”他说,“不过,当着你的面我就不好意思跳了。”我拿来拐杖交给他,然后双手抱胸地恭维他:“你平衡能力挺强的,真的。”“我每天都练瑜伽。”

见他空空的裤管,没来由的,我的心悄悄地抽紧,为他心痛,为他惋惜。“是车祸吗?”我忽然问。

“很久以前的事。”看他脸上的表情,明显不愿多说。“晚安。”我说。“明天几点考试?”“早上九点。”

“如果我没有醒,请叫醒我,我送你。”“好。”

“晚安。”他说。

我呆呆地躺在床上,胡思乱想,再也没有睡着。六点半我爬起来,洗漱完毕,背上包,不忍叫醒他,独自悄悄地离开了。

我给他留了一个纸条:“沥川,我回学校去了。不用送我,昨晚已经打扰你太多,你多睡一会儿吧。考完试如果还能见到你,我请你吃饭。一定!小秋。”

早上的空气和夜晚一样冰凉。我坐电梯下来,大厅的保安用一种古怪的目光打量我。

“早!”我说。

“早!”

“小姐,需要我替你把车从车库里开出来吗?”他问。

“啊?我没开车。”

“哦。”

“对了,请问这大厦叫什么名字?”我忽然问。

“小姐不知道?这是龙璟花园。”他一脸诡异的笑。

“如果我去S师大,怎么坐车?”

“那可有点远。不过出门往右有地铁。”

“谢谢,有地铁我就知道怎么走了。”

他继续用怀疑的眼光打量我。我猛然省悟他所说的“小姐”是什么含义。

我不知道北京还有这样清冷的大街。我迎风打了一个寒战,正打算往右拐,忽然有人从背后叫道:“小姐,你要去哪里?”

除了沥川、咖啡馆的同事、寝室的同学之外,我在北京不认识任何人。待我回过头去,我不得不承认,沥川绝不是北京唯一的美男子。

那是个时装青年,头发竖起来,眼角带着模棱两可的笑。他的食指戴着一个硕大的玉戒,脖子上还挂着一道黄灿灿的项链。

“你是——”我不认识他。

他显然也是从这座大楼里出来。

“我看见你从沥川的电梯里出来,你一定是沥川的朋友,对吗?”

我为什么要回答他。

他伸出手来,道:“我也是沥川的朋友。纪桓,齐桓公的桓。”

沥川的朋友,那就不一样了。我和他握了手,他递给我一张名片,上面写着:“神侣设计”。下面是他的名字,电话号码,传真号。办公室地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