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第2/2页)

我正是怔忡着,却听见亭外几声轻笑。

暖日中,一个身穿着胡服软靴的少女,眉眼带笑,容貌秀雅,却又有几分男儿英气。她正是仔细打量着我,见我看她也不扭捏,即刻上前行礼道:“王寰见过郡主。”我听这名字才明白过来,心中的不快散了几分,侧头看了一眼李隆基,才笑对她道:“快起来吧,这处没有什么人,不必如此拘谨。”

她直起身,笑吟吟看李隆基,道:“王爷的话,王寰都听到了。”

“听到也好,免得本王日后再费口舌。”李隆基敲了敲棋盘,示意我再陪一局。我瞪了他一眼,刚才的话算白说了,这小王爷依旧我行我素,将王家人不放在眼里。

王寰倒不以为意,只点头道:“皇上吩咐我来见见王爷,没想到还见到了姐姐,果真如上官姑娘所说,王爷与姐姐是自幼相识,感情极好,”她说得平和,道,“如今看也看完了,王爷请继续弈棋,王寰告退了。”

李隆基捏着枚黑子,连头也不抬。我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他诧异看我,见我紧盯他不肯罢休,只得无奈去看王寰,道:“下去吧。”

王寰行礼告退后,我才捏起个白子,道:“刚才还觉得你想得深,如今见了人却又忘了?”他落子,道:“虽是个朝不保夕的王爷,却也还是王爷。”我跟着落了一字,没再说什么。

晚膳后,我捡了本棋谱翻看。

这数月来,我心思烦乱又无处可去,只能和李隆基日日弈棋,却总是落败收场。起初还不放在心上,可这日日输终是激起了三分脾气,便养成了习惯,白日弈棋晚间习谱,也算是打发了时间。

宜喜换了热茶,见我如此认真,犹豫了下才道:“郡主怎么就不见生气?”我放了棋谱看她,道:“气什么?”宜喜闷闷道:“宫中人都在说,如今郡主尚未完婚,皇上就又为临淄郡王赐了门亲事,还是赫赫有名的太原王氏,日后必有好戏看了。”

我哭笑不得看她,道:“武家正室与王家侧室的好戏?”她点点头,道:“虽那个王家女是侧室,但却听说是将门之女——”我打断她,道:“好了,别听宫内人乱说,这些皇孙哪个日后不是姬妾成群的。”

宜喜闷看我,只能自我安慰,道:“也是,永平郡王是嫡长子,日后就是皇上,后宫必有上千佳丽。临淄郡王与他比起来,算是好不少了。”她低声念叨着,将冷茶端了下去。

我盯着书上的棋谱,早已没了细看的心思。那日他赐婚时,那如蚀骨般的剧痛从未消退,不过是一个正妃,我便已如此,倘若真有幸登上帝位……

“郡主,”宜喜忽然入内,道,“元县主在房外。”

我一时有些犹豫,过了会儿才吩咐她带人进来,坐直了身子放了棋谱。元月入内时,仍旧恭恭敬敬地行了礼,起身道:“郡主多日避而不见,终是让元月等到了。”我苦笑看她,道:“坐吧。”

她静坐下,待宜喜退出,才道:“我今日来,是想说一些郡主不知道的事。”我看她,道:“关于你和永平郡王的关系?”当初在我赐婚时,是她亲送来李成器的纸笺,这其中关系明显,只是究竟有多深,我却猜不透。

她点点头,道:“话有些长,我尽量简短说,”她似是回想起往事,略有些出神,过了会儿才道,“我初入宫时,王爷常在章怀太子身侧读书,而我因为母亲的缘故,也经常在东宫陪读。那时的王爷极聪明,别人尚读不懂的他便已能批注,所以太子对他的喜爱渐渐超过了自己的亲儿子。那时太子经常笑着对我说,待我长大了,就让我做他的妃子,太子还说,北魏元氏不比五姓七族,唯有嫁给李家人才能免去消亡的命运。”

我静听着她的回忆,看着她眼中的流光溢彩,渐已了然,她的情怕早已深种。

她笑中渐夹了苦,继续道:“后来太子因谋逆罪被流放,我和母亲也被送入了掖庭,自此再没有见过王爷。直到他被册封太子那年,母亲已在掖庭病故,我被他寻了机会放到了宜都身旁。这些年,我看着他被废,屡遭诬陷,却仍举步维艰地护着自己几个弟妹,纵是心痛却毫无他法。我本以为他放我到宜都身侧,必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帮到他,可我在皇上身侧五年来,他从未向我要求过任何,除了两件事。”

我隐隐猜到什么,心中纷乱着,紧盯着她没有说话,只等她继续说。

她与我对视片刻,才轻声道:“第一件,是在凤阳门处藏身,以防郡主不测。第二件,是为郡主带那张纸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