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第2/2页)

我恍惚地看着皇姑祖母,不愿两个字卡在喉咙里,却再也说不出来。我能说什么?说我心里记挂的只有他的哥哥,说我早与永平郡王私定终身,说我早在未见到他时,便已心中有他?什么也不能说,说出来只有死,拒绝就是抗旨,可抗旨的后果不止是我一个人的命,还有父王,还有他。

婉儿也出声唤我,道:“郡主还不快谢恩?大郡王尚未赐婚,皇上便先为三郡王赐婚,那可是天大的恩宠了。”我僵着身子,终于退后两步跪在了李隆基身侧,拼了周身气力,才颤抖着将头叩地:“谢皇姑祖母。”话一说出口,周身再没了力气,只直起身子定定地看着皇姑祖母。

婉儿忙躬身行礼,笑道:“婉儿恭喜永安郡主和临淄郡王了。”随着她,那些在一侧伺候的众宫婢太监也忙躬身行礼,齐声道贺。

赐婚,他雪山上承诺的,天牢中让我忘记的,竟以这样的方式降临了。到处是恭贺声,皇姑祖母笑着看我们,道:“都起来吧。”李隆基起身,一把扶起了我,眉眼中晶亮的都是笑意,我只定定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反应。

“郡王别再这么盯着郡主了,”婉儿忽而一笑,道,“女儿家毕竟会不好意思的,你看郡主此时还没回过神呢。”她说完,几步上前扶住我,紧紧攥着我的手臂将我带回了案几后。

身后的婢女上前换了杯热茶,我端起茶杯捂在手中,像是失了心,所有那些欢声笑语,春日暖阳都离的远了。茶是烫的,喝入口舌尖瞬间发麻,这才算有了些感觉,再也不顾上那么许多,只猛地抬头去看他。

仍旧是温和的笑,眼中却没有了半分笑意,夹带着浅淡的痛和坚定,只这一眼,我再也挪不开视线,眼中火辣辣的刺痛着,却没有半点泪水。

就因为他是长子,他是被废的太子,所以理所应当要受着忌惮。能文擅武是错,受人拥戴是错,少年义气是错,韬光隐晦也是错,或是生下来本就是错?我静静地看着他,过了很久才避开他的目光,低下了头。

回到宫中时,宜平几番想问我什么,见我脸色都静了下来。

我又岂会不知她的心思,默了很久才勉强笑了笑,对她道:“衡阳郡王今日未伴驾,”我看她黯淡的神色,顿了一顿,才道,“待过了今年,我会把你送到东宫的。日日在宫中却不得见,我看着也不忍心。”

宜平啊了一声,脸有些微红,愣了片刻才道:“郡主未婚嫁,奴婢怎敢逾越。”

我被她的话牵扯的,麻木渐退散,痛得说不出话,过了一会儿才道:“已经赐婚了,只是要四年后才能完婚。”宜平彻底傻住,呆看了我好一会儿,才低声道:“皇上赐了谁?”

我没说话。

不用我告诉她,到明日这太初宫中便会人尽皆知。皇姑祖母对太子三子的宠爱,既不会让诸位叔父太过忧心,又一定意义上安抚了朝中李家旧臣,怕是不止这宫中,连朝中都会传遍,成为热议之事。

我又呆坐了会儿,宜平低声问是否要准备晚膳了,我才收回神,点了点头。宜平又像想起什么,忙道:“长生殿处赏了菜来,郡主可要见见送菜的人,给些赏赐?”我侧头看她,见她眼中闪烁不定的,便点点头,道:“让她进来吧。”

过了片刻,宜平带进来个宫女,竟是那个元月。宜平留了她在屋中,,借口将正在收整的宫婢都唤到了外间。

元月对我行礼后,笑了笑,道:“皇上晚膳时见菜色好,就指了一盘给郡主。”我点头,道:“有劳了。”说完示意宜平给了她对翠玉的耳坠。

她忙躬身行礼,起身后却又定定地看着我,似还有话说。我看着她,笑道:“你发上的簪子看着精巧,可是皇上赐的?”她忙道:“是上官姑娘赏的。”我道:“来,走近些,让我瞧瞧样子。”她几步上前,悄然从袖中摸出一张折好的字笺,塞给了我。

我接过那纸,塞入袖中,笑道:“婉儿的眼光历来独到,是好东西,”我看了她一眼,接着道,“去吧,皇上那处还等着谢恩呢。”

元月躬身退下后,我呆坐了半晌也没有动。

待到晚膳后,我才摸出那张纸,打开对着帏帐中的烛灯细看。那早已刻入骨中的字迹,触笔的力道却极重,只有短短十六个字:

不怕念起,唯恐觉迟,既已执手,此生不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