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梦 经年大梦,爱恨破浮屠。(第2/3页)

“殿下——”守在一旁的医官见他骤然起身,只匆忙上前,看他胸前伤口。

果然,如此剧烈的起伏间,伤口又重新裂开了。

李慕这才感觉到痛楚,只由医官侍者扶着,靠在榻上,重新缝合伤口。他面色苍白,两眼无光,还不曾回转神思。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梦到当年的事。那些事,那些话,他存封着,根本就不敢想起。

他的母亲说,他是一个施暴者的孩子。

便是意味着他是个父不详的私生子,而他的生母是被□□者。

那年,他在百转千回的死结里,削了发。

离开长安时,母亲曾漏夜赶来,复了温柔模样。

她抚着他面庞说,“少见你两分,我大抵能多爱你一些。总好过,你日日在我面前,让我想起不堪的过往。”

她说,“你放心,阿昙还会是天上皎月。一样是我的儿媳,我会替你照顾好她。”

李慕的神思稍稍清明了些,兀自笑了笑。

他知晓自己为何会做方才的梦了。

他还在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告诉自己当年的离开是对的。

是对的啊,梦中情境是六年前真实发生的。他的母亲,一个女人,如何要编如此谎言欺骗自己。

在自己的孩子面前,说自己被□□而生下他。这样的话总不能是假的吧。

可是,李慕已经辨不清她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这一刻,他想,大抵都是假的。

医官缝合着他伤口,收尾处麻沸散洒的不匀,金针带线刺肉穿皮而过,他被激出一身冷汗。

人,却更清醒了。

他垂眸看着胸前伤口。

三日前,裴朝露捅他的那一刀,原本没有伤到要害。她早已失了力气,准头和力道偏了,没伤到他多少。

而他此刻的重伤,是昨日导致的。

昨日里,他昏睡一昼夜醒来,睁开眼,便看见裴朝露坐在他床畔。

她半挽发髻,鬓边垂落下几缕发丝,面如鬼色。见他醒来,却还不忘冲他笑了笑。

“我还有事没来得及和你说。”她看着他,也不待他回话,便自己叙说起来。

她说,“是这样的,我有两个孩子。一个,是你的,被你皇兄害死了。还有一个,是你皇兄的,差点被你皇兄和你生母害死。”

“兴德二十五年,苏贵妃生辰,你送了件内衬抄着万佛印的玄狐大氅给你母亲做寿礼。宫宴上,她转手便赠给了我,以表她慈爱之心。”

“我当时怀着涵儿,快八个月了。侍女将大氅捧上来,我连看也不敢看。因为那是出自你的手。多看一眼,李禹都会嫉妒的发疯。可是苏贵妃未容我开口,便将衣衫披在了我身上。她按着我肩膀让我别脱下来,她说你眼光甚好,说我穿着比她还合适。”

“宫宴一个时辰,李禹看我眼神从嗤笑到愤怒最后恢复成一贯被人称赞的温和模样。临到散宴,他扶着我回承恩殿。殿内合了门,他就剥干净了我身上衣衫……涵儿就是这样早产的。”

“太医产婆到的时候,羊水和血已经把你那件大氅染红了……”

“我到现在也不懂,为何他们要这样对我!”裴朝露站起身,坐到李慕身边,她双目赤红,却已经流不出眼泪,只继续道,“如同,我也不明白,你为何要丢下我?”

“我这半生,全部的悲剧,皆因你而起。”

她话音落下,手便拔了髻上木簪从他伤口刺入,又准又稳的势头,若非被赶来的封珩拽停了一瞬,如今他已经没命了。

饶是如此,医官说,伤到了肺,再难痊愈。

封珩情急中出手重了些,她被甩在里床榻半丈之地的案桌旁,吐出一口血来。而他被医官按着清理伤口,半点挣扎不开。

“别……伤她……”他张合着唇口,话语破碎又哽咽。

“还有——”她伏在案边,擦了唇角鲜血,痴痴地笑,“还有呢,我父兄如何会战死沙场,是因为我阿爹说要请齐王殿下回来助阵抗敌,太子他妒忌设计的 。他妒忌你啊,妒忌你先娶了我,妒忌你远走塞外还能得我阿爹夸赞赏识……”

“明明是你李家皇室陷害忠良,到头来却是我裴氏阖族被天下唾骂……”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们?”她抵头靠在案桌上,抬眸与他眸光相接,喃喃道,“我的父兄、孩子都死了,都尸骨无存。

“李慕,你为什么还活着?”

李慕从梦中醒来,又回想昨日事,整个人尤入冰窖,遍体生寒。唯有捻在手中的佛珠,被他越握越紧。指尖处扯断了线绳,佛珠四下散落开去。

一旁的侍者躬身去拣,被他拦住了。

经年大梦,爱恨破浮屠。

他已经没有避世的必要,他也想问个为什么。

“去东厢房,看看那处贵人如何了?”他正吩咐着,只听外头一阵压着声响的争执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