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第2/5页)

澧阳城戚家的祖宅内,老态龙钟的戚永旭靠坐在铺了软垫的椅子上,耷拉的眼皮半遮着那双浑浊的眼珠,他的眼窝深陷,脸颊的皮肉松弛,五官都有些不够清晰。

灿烂的夕阳光照院内那块披着明黄布料的石碑,他就那么久久地盯着看。

“爹!”

戚茂德一路从青屏山上下来,身上的衣袍已经被汗湿透,即便在山下坐了马车回城,他也已经累得不轻,他被人扶着走到院子里,手上的帕子已换了两块。

“见到了?”

戚永旭摸着椅子扶手的手指动了一下,他慢慢将目光从那石碑移到自己这个儿子身上,开口时,他的声音苍老又嘶哑。

他作为戚家的长子,比庶子戚永熙要大上十多岁,现今已经是老得难以动弹了。

戚茂德才在下人搬来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口茶便忙说道,“见到了,是她!”

“可是爹,她对我可没什么好脸,就跟我那二叔似的,神情还真像,”戚茂德回想起在青屏山上那姑娘的眉眼情态,“她母亲已经死了,现今就她一个人。”

戚永旭摸着手上的佛珠,说话十分迟缓,“那你不把她带回来?”

“不行啊爹,”

戚茂德想起那几个年轻人,他皱起眉头,总觉得不太对劲,“她身边还跟了几个年轻人,那些人虽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但我总觉得他们有些怪。”

“爹,你说这丫头这么多年和她娘是去了哪儿?瞧着也不像是发迹了的样子,可是……”戚茂德话说一半,摸着下巴也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戚永旭低垂着眼,也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隔了会儿才问,“你差人跟着了?”

“都悄悄跟着呢。”戚茂德答了一声,又说,“爹,她不让咱们迁坟。”

“算算年月,她今年十六了吧?”

戚永旭抿了一口茶,胸腔里浑浊的杂音细微震动,他低低的笑声更嘶哑难听,“这小女娃还不明白进祠堂对家族中人的重要。”

说话间,戚茂德差去跟踪戚寸心的几个护院回来了。

“怎么样?人住在哪儿?”

戚茂德连忙询问。

那几人面面相觑,脸上的神情都有些怪异,其中一人鼓起勇气上前,道,“回老太爷,家主,那姑娘身边跟着的那几个人身手很好,没走一段儿他们就发现我们了,把我们……绑起来了。”

若不是路过的农夫帮了忙,他们到现在还在树上挂着。

“什么?”戚茂德重重地放下茶碗,站起身一脚踢在那人身上,抽了身边小厮手上的鞭子便狠打他们,“老子养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戚永旭并没有要阻止的意思,或是觉得几人的声音太吵闹,他才慢慢地唤了声:

“茂德。”

戚茂德扔了鞭子,喘着气又回身坐下,看向自己的父亲,“爹,这可怎么办?”

“活人能跑,死人总不会跑,”戚永旭咳嗽了几声,茶碗都有些端不稳,他的精神不是太好,“今晚,你去青屏山找找看。”

戚茂德自然知道他父亲要找什么东西,但他瞧了一眼被放置在院中的那一道盖着明黄布料的石碑,一时有些犹豫,“父亲,戚明贞毕竟是陛下亲封的玉真夫人,我这么做……”

“怕什么?”

戚永旭掀起眼皮,满是皱痕的脸上没有一丁点儿笑意,“给我们戚家人迁坟,不是理所应当么?谁又会说我们的不是?”

“爹说的是。”戚茂德点头应了一声。

昨夜戚寸心那一碗汤药又热了一遍,她喝下去睡了一觉,今日便已好了许多,但谢缈半夜却又发起了高热,她回到山间的小院里时,谢缈才醒来不久。

他靠在床柱上,脸色苍白得厉害,或听见脚步声他下意识地抬眼,便正好看见她进门。

她那一身青棉布裙沾了些泥土,鬓发已经被汗湿,而他看见她那一双还有些肿的眼睛,便不由想起昨天夜里,她哭得满脸是泪的模样。

而戚寸心对上他的眼睛,多多少少也有点不太自在,但她还是一如昨夜那样强装镇定,将篮子搁下,走进屋子里倒了杯水喝。

“遇到人了?”谢缈忽然开口。

戚寸心坐在桌前,乍听他开口,便偏头看向他,她点了点头,“是我堂叔,他想将我父亲他们的坟迁去戚家墓园里。”

“你不愿意?”

“不只是我不愿意,我祖父和父亲其实早就跟我伯祖父他们不合,当年我们家落难,伯祖父就落井下石,现今我祖父和父亲的冤屈洗干净了,我姑母也得了一块国士碑,他们就又要迁他们的坟,哪有这样的道理?”

戚寸心说着,又听他在咳嗽,她便止住话头,适时徐允嘉端了一碗药进来,谢缈也不要汤匙,端了那瓷碗便很快饮尽。

他眉头也没皱过一下,像是根本尝不到那药味的苦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