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第2/3页)

她花了好些工夫,才知道郑家那偌大的家业,在五六年前就已经败了,是因缇阳成了边城,常是不太平的,也因缇阳的官府层层盘剥,几年就将郑家的家产蚕食干净了。

天色暗淡下来,趴在戚寸心肩上打瞌睡的小黑猫好像终于精神了些,睁着一双圆圆的眼睛,在夜色里好像两颗悬在半空的剔透明珠。

它不肯吃戚寸心的饼,除了吃些她喂的小鱼干,来缇阳的这一路上,它也习惯自己夜里跑出去找吃的。

这些天看着,它也变得圆乎乎了点。

戚寸心带着它躲开那些巡夜的兵士时,它也乖乖地趴在她肩上,一声也不叫。

在城西破败的窄巷里,戚寸心伸手叩响一道门上的铜扣。

里面迟迟没有什么动静,戚寸心连着叩了好几下,也没听见有人出声,她皱了一下眉,抓着布兜的带子,不由怀疑自己花出去的钱又打了水漂。

为了找到郑家如今的住处,她足花了一两银子。

耷拉下脑袋,戚寸心转过身才下了一级阶梯,却听门内传来一道女声,“谁?”

她的一双眼睛一瞬亮起来,她忙转身上去,“请问这里是郑凭澜的家吗?”

门内没答,她便又道,“我姑母是戚明贞,我是替她来送一封信。”

但里面还是没有什么声响,戚寸心正疑惑着,却又听里面那道女声的语气似乎更冷硬了一点,“你等着。”

戚寸心等了会儿也没见里头的人开门,她便索性蹲下来,又从布兜里拿出来一个小鱼干喂给肩上的小黑猫。

小猫吃完一个小鱼干的工夫,戚寸心身后的木门终于被人打开,她一回头,就望见了门内的一个中年妇人。

她发髻间有许多漂亮的银饰,眼尾微微上挑,透着几分凌厉,就那么睨着戚寸心,双手抱臂,“蹲在那儿做什么?进来吧。”

戚寸心应了一声,忙站起来跟进去。

狭小的院子里也没几间房,正房一道门开着,戚寸心才跟着那妇人踏进门槛,便瞧见好多堆放在地上的书籍画卷,将这屋子衬得更加拥挤凌乱。

穿着青布衣袍的中年男人坐在安置了两个滚轮的木椅上,在她一进门时,他的目光便停在了她的身上。

“你说,戚明贞是你姑母?”他开口,声音气虚无力。

戚寸心点头,暗自打量这青袍男人,他看起来清瘦得很,脸色也有一种常年在病中的苍白,却自有一种儒雅文秀的气质。

“她……”

郑凭澜才开口,又蓦地停住,也许是想起了某些往事,他眼中的神光变得朦胧许多,隔了会儿才问,“她死了?”

戚寸心惊诧地抬眼。

郑凭澜朝她微微一笑,唤了那中年妇人一声“阿瑜”,叫她拿了凳子来给戚寸心坐着,又送上一碗热汤面。

戚寸心的确饿了,趴在桌前才吃了几口面,便听他忽然道,“当年她同我说过,一入涤神乡,便与我老死不相往来。”

戚寸心一顿,咬断面条。

“她性子倔,人又傲,若是她还活着,必不会让你来送信给我。”郑凭澜说着,便朝她伸出手。

戚寸心忙放下筷子,将信件从布兜里掏出来递给他。

郑凭澜或是没想到,这小姑娘送来的,竟会是多年前他满腔希冀,渴盼能挽留心爱之人的那一封。

取出信纸时,他的手还有些发颤。

当年的字迹如旧清晰,他甚至还能想起给她写信的那个夜晚,翻过信纸另一面,是另一人的娟秀字痕:

“我期我愿,同赴来生”

他愣愣地盯着那朱红字迹看了片刻,半晌捂住脸,不知不觉泪淌满手。

“出来吧。”

叫做萧瑜的妇人拍了一下戚寸心的肩。

戚寸心在院子里同萧瑜坐了半晌,同看一轮皎洁圆融的月,又同在打量身边的彼此。

“你姑母,比我漂亮吗?”阿瑜忽然问。

戚寸心愣了一下,随即想了想,认真地说,“你们是不一样的漂亮,是不能比较的。”

萧瑜或是没想到这个小姑娘会这么说,她扯了一下唇角,仍是皮笑肉不笑。

戚寸心摸了摸怀里小猫的脑袋,说,“对不起,我是听人说郑叔叔还没成亲,我才来的,送这封信并不是我姑母的意思,她生前也没跟我提过的。”

“我和他的确没成亲,是我赖在他身边的。”萧瑜轻抬下颌,她脸上情绪很淡,她便道,“南黎的涤神乡我是听过的,进了那儿的人,名字要丢掉,未来也要丢掉,我以前不知道你姑母是那儿的人,还以为她是嫁了别人。”

“虽然一样是负了凭澜的心,但我佩服她。”

萧瑜说着,看向身侧的戚寸心,“你们戚家的人都这样吗?你只为送一封十几年前的信,就敢孤身往这缇阳城里来?你可知现下的缇阳城,是只许进不许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