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医生之章(第4/10页)

我写这封信代替日记。

多么压抑的氛围啊!

学校——没想到竟是这种充满了消毒水味道的地方。

书桌周围、教室内外,我行走的所有通道以及同学们的容貌、态度,甚至老师的面庞都充满了消毒水的味道。

渴望获得刺激的同学以扭曲的心态批评我说:

“咦?你还活着呢?”

他们肯定知道!所有的人都肯定知道了我的事情。

这个人到底知不知道呢?还有这个人呢?

一直怀着惴惴不安的心情不断揣度着他人的内心,我简直想朝着如此可悲的自己吐口水。

我试着小声鼓励自己走自己的路。

但这句常用的话语此刻却显得如此空虚。

“要说起来,你是有前科的。”X的这句话所挑起的愤恨的火花在

我面前旋转跳跃,胸中的伤痛也如万马奔腾般四处乱窜。

但我却无力回击,只能一笑而过。

悲伤、压抑,但却无法哭泣。

过去受到别人的欺负后,还能忍住满眼泪水仰望长空,吟诵那首诗:“你就等着瞧吧!……”

可是不知何故,现在却无法说出口。

“艺术不过是单纯的排泄行为而已,为什么要那么看重它,并且

为它不惜生命呢?”

这是一位叫A的平凡教师说过的话。而他竟然还曾经立志过要当小说家。这实在令人惊讶不已。

尽管如此,他还活着。哪怕否定掉所有希望和欲望,他依然活在世上。

而我却对他的世界感到无穷魅力,同时也对禁不住诱惑的自己感到不安和惶恐。

妥协、败北,犹如恶魔的诱惑向我袭来。

展览会迫近了。

已经只剩最后一个月时间了,而那三张画板却依然被我扔在画室的一个角落里。

报上宣称我是今年的希望新星,可为何在我跃跃欲试的内心深处却又感到令人悲哀的矛盾呢?

“我不是为了吹给别人听,我只为我自己吹奏。”一位吹笛子的少

年所说的话在我心中回荡,令我黯然神伤。

在我的现实世界里,这种单纯、简单的理由是行不通的。我得不到这种自由。

时间在无情地流逝。

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计可施。

在学校上完课后,我便会如同死去了似的睡上半天,整个人都有气无力。

也许我已经不行了。

心中尚存的创作欲望已经被周围的人和事蚕食一空。

或许可以用大麻——仿佛已经忘却了对此类东西的抗拒——我的心头甚至忽然会浮现出这种念头。

这肯定也是恶魔对我的蛊惑。

一九五一 、三、十二

我看完这封信后,把它放到茶几上。信一共就这四封,另外还有一张明信片。那是一张左上角盖邮戳的地方印有红色风筝和一九五二年字样的带抽奖号码的贺年片。只有这张贺年片不是寄到医院,而是直接寄到千田先生家里来的。

翻过来一看,上部四分之一的地方用钢笔画着由女人身体和鱼眼组合而成的超现实派图形,那下面正中心位置处写着“谨贺新年”的字样,然后在左右空白处还写着下面这样的话。

希望像杂草那样生长,顽强地立足于坚实的大地之上。可为什么又像那神话中受到致命伤的树叶一样,伤痕会时时作痛——

等我看完,千田先生放下交叉于胸前的双臂,专注地看着我。

“这些东西能起到一些参考作用吗?”

“承蒙您的大力协助,我弄明白了一些以前不了解的情况。”

“过去这么长时间了。现在重读这些信,也使我再次回忆起当时的情景。”

千田先生一边说着,一边充满怀念之情地看着那几封信。

“看起来,她的确也有过很多不为人知的烦恼啊。”

“是啊,因为她非常敏感。”

我点头表示赞同他的说法。不过说心里话,我并不相信她在信中写的这些,就是引导纯子走向死亡过程中的全部理由。

“这些信上署的日期都是三月份,也就是说她给您寄的信都是集中在这个时期的……”

“是啊,除了这几封之外,可能还有两三封,但几乎也都是同一时期寄过来的。”

“这倒真有点儿奇怪。”

“阿纯的性格就是具有这种善变的特点,来了兴致写多少都行,没情绪的时候就一个字都不写了。”

千田先生说着,微微笑了笑。

“我还有一个问题想请教您。”

“什么问题?”

“她在这次自杀未遂之前,应该还有过一次想自杀的经历,对吧?应该是在她上女中二年级的时候,她在理科试验室喝下了用来做实验的升汞水,对吧?”

“嗯……”

“您知道她那个时候想自杀的原因吗?”

“关于这个问题,我最初在写病历的时候曾经问过她,她当时什么都没说。可是后来在快要出院的时候,阿纯主动告诉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