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第2/3页)

折枝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一整排一模一样的客房:“大人还记得?”

“记得。”

与穗穗度过的时日,即便是细枝末节处,他亦记得清晰。

谢钰薄唇微抬,与折枝一同行入客房。

房内依旧是当时的清贫模样。

折枝似也记起了什么,抬步行至长案跟前,垂手打开了一方屉子。

里头仍旧放着一套简陋的文房四宝,供在客房中借宿的香客使用。

当初就是在此处,她第一次怀疑过谢钰的身世。

只可惜,并未往深处去想。

折枝轻瞬了瞬目,重新研墨提笔,徐徐在宣纸上写下‘钰’与‘折枝’三字。

“大人往之前添上姓氏吧。”

折枝将手中的湖笔递与谢钰。

谢钰沉默着接过湖笔,将谢钰二字补全,却停在折枝的名字之前,迟迟没有动笔。

墨迹渐渐自笔尖滴落,在薄脆的宣纸上凝结成团。

折枝静静等了稍顷,似是明白过来什么,弯眉轻轻笑起来:“大人是想要谢礼吗?”

她走到谢钰跟前去,踮起足尖环上他的脖颈,蜻蜓点水般吻过他的薄唇,笑着问道:“大人现在可以告诉折枝了吗?”

谢钰却没有如往常那般说她敷衍,只是抬手轻轻将她拥入怀中,在她耳畔低声道:“穗穗,有些事,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为什么?”折枝面上的笑影渐渐淡去,红唇紧抿:“折枝只是想知道自己的身世,即便是这样,也不能吗?”

谢钰羽睫低垂,沉默不答。

雨中的客房压抑逼仄得令人喘不过气来,折枝藏在袖中的素手握紧了自己的袖缘,渐渐将袖口处绣着的如意云纹握得发皱。

细密的雨声中,她艰难启唇:“其实,折枝已经知晓,自己的双亲是盛京城人士——”

她的语声轻细,微如雨线。

却似一滴冷雨滴在烙铁之上,转瞬掀起滔天烟幕。

谢钰垂落的羽睫骤然抬起,眸底似有暗流汹涌而过。

折枝伏在他的怀中,并未看见他眸底神色,只是阖眼轻声说了下去:“折枝的生父姓谢,生母姓虞,盛京城人士,曾经迁入过青州城与金陵两地。”

她顿了顿,轻轻笑起来:“大人,折枝说得可对?”

谢钰抬手轻轻抚上小姑娘柔软的雪腮,眸底却似有冰凌渐起:“不对。”

“萧霁,他在骗你。”

折枝微微一愣,自他怀中抬起脸来看向他,红唇微启:“先生怎会——”

话至半途,折枝回过神来,垂眼改口道:“不关先生的事,是折枝自己托人打听的。”

谢钰垂眼看着她,眸底暗色愈浓:“人已放走,妹妹也不必隐瞒。若我有心追查,始终能够查到。”

折枝知道他所言非虚。沉默了稍顷,终是低声道:“当时宫宴,大人亲口承认查过先生的底细。那大人便应该知道,折枝七岁那年便与先生相识,拜先生为西席。”

“整整十年的师徒之情,先生为何要骗折枝?”

谢钰握紧了她纤细的皓腕,眸色沉沉:“五岁那年,妹妹便在我的梦中恣意来去。若是扳指算来,如今已有十二载。我又为何要骗妹妹?”

“可折枝十六岁那年才第一次见到大人。”折枝轻轻抬起羽睫看向他,杏花眸里水光潋滟:“而那第一面,便是大人处心积虑的骗局。”

谢钰阖眼。

他从未信过漫天神佛,可此刻,竟不知为何想起了佛经中所说的因果。

种恶因,得恶果。

尽是他咎由自取。

“之前种种,我会悔过。”他徐徐垂首,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穗穗,信我一次。”

折枝纤长的羽睫重重一颤,渐渐凝上朦胧的水光。

良久,她艰难启唇。

“若是大人能将折枝的身世如实告知,折枝便信您。”

斗室内又是许久的静默,直至长窗外的烟雨扫进窗楣,将宣纸上‘折枝’两字渐渐濡湿,谢钰终是低声启唇:“待妹妹生辰之时,我会如实告知。”

折枝轻轻一愣。

她的生辰在暮春时节,桃花落尽时。

折枝移过视线,看向庭院中一株碧桃花树。

深红色的碧桃花在雨中压枝绽放,已开至荼蘼。

她的生辰,离如今已不过月余。

烟雨朦胧中,折枝回转过视线,抬眼看向谢钰。

那双杏花眸里凝着的水烟徐徐散去,愈显一双明眸润泽如墨玉,分外清澈明净:“大人此言当真?”

“当真。”谢钰颔首低声。

折枝‘嗯’了一声,伸手碰了碰他的尾指:“那折枝最后再信您一次。”

她轻轻弯眉笑起来:“一诺千金。”

庭院中的春雨渐渐停歇。

谢钰将折枝抱起,走过泥泞的地面,回到停留在山门前的轩车上。

随着车帘垂落,谢钰轻声问她:“妹妹还是想去娘娘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