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第4/5页)

随着这一声闷响,十数人陆续自外行来。

其中有药房里的伙计,曾经被柳氏询问过心疾忌口的府医,熬药时曾经发现药渣不对却没敢多言的丫鬟……

只要还活着的人,或是为利,或是单纯只是迫于权势,都一一走进桑府花厅,复述出当年之事。

折枝紧紧握着手里的杯盏坐在那里,看着柳氏从挣扎着辩解到面色如死地跪坐在地上。

看着桑砚的神情从愤怒到动摇,从动摇到质疑,最后指着柳氏大声斥责她是毒妇。

折枝这才明白过来,谢钰说的滑稽戏是什么。

还真是滑稽,滑稽又荒唐,荒唐又可笑。

可笑又可悲。

一片喧嚣中,谢钰低声问她:“妹妹想如何处置她?”

折枝咬唇看向他,杏花眸里有盈盈的水色与恨意:“她害死了母亲。”

谢钰随之颔首,对着犹在怒骂的桑砚轻哂出声:“桑大人想如何处置?是报官,还是行家法?”

这句话,如同一桶冷水兜头泼下,立时便令桑砚自盛怒中冷静来。

他沉声:“不,不能报官。”

若是报官,这等后宅里的丑事被掀到台面上,他的仕途便也算是毁尽了。

桑砚沉默良久,终是移开视线,不再看柳氏。

“行家法。”

这三个字落下,柳氏彻底瘫软在地上。

谢钰并不意外他的抉择,只是斯条慢理地拿帕子去擦手上并不存在的血迹。

若是报官,午门外一刀下去,反倒是痛快了。

折枝倒是愣了许久。

脑海里走马灯似地转过了戚氏当初病中艰难的情形,那无人祭拜的灵位,与戚氏临终前笑着与年幼的她说过的话。

“我一生最为高兴的事,便是嫁了个如意郎君。”

之后,戚氏孝期方满,府内的缟素便急急换了红妆。

继室柳氏过门当日,弯下腰来牵过她的手,将一块饴糖藏进她的掌心里,笑得眉眼温柔:“你便是折枝罢?果然是雪玉似可爱的姑娘。往后,我便是你的母亲。如疼亲女儿一般疼你。”

折枝轻轻搁下了手里的茶盏,绕开跪在地上的春芜,徐徐往沉香院里行去。

夏风拂过她的鬓角,将一缕散落的乌发带起,往后吹拂而去。

真是一场荒唐戏,荒唐至极。

她抬手轻拭了拭发烫的眼尾。

好在,终于是落幕了。

*

柳氏最终死在戚氏的灵前,在慧香拜谢折枝,与情郎离开桑府的隔日。

是桑砚为了保全桑府与浚哥儿的颜面,将柳氏送到昙华寺中令她自缢,对外只说是出家清修几日,为桑府祈福。

可折枝想,那条白绫她大抵是没能用上。

因谢钰当夜便遣泠崖跟去了。

折枝没有多问,只是在几日后听见坊间传来的流言。

说是戚氏当年是被柳氏害死,如今趁着柳氏过来清修,在昙华寺里显灵向柳氏索命。

一时间,被京中奉为奇事。连带着昙华寺里的香火亦旺盛不少。只是唯独柳氏死的那座偏殿,无人敢去。

大抵是柳氏的死相很不好看。

彼时已是初秋,折枝抱着橘子坐在妆奁前,由谢钰为她卸下发上的金簪,温声与她说起当初万寿节上刺客之事最后的处置。

幕后之人始终未能查到,为安定民心,皇城司便只得将窝藏刺客的戏班扣上了个前朝逆贼的名号,推出午门斩首。

“这桩事,圣上疑心顺王。而顺王疑心的人,是我。”谢钰将最后一支鎏金步摇放下,执起玉梳替她顺着乌发,感受着小姑娘的青丝流水般倾泻过指尖的温柔触感:“故而程门关一役,圣上与顺王都属意由我同去。”

折枝的脑海里骤然浮现出话本子里形容的,战场上尸横遍野的情形,抱着橘子的指尖骤然收紧。令橘子吃痛,‘喵’地一声不悦地自她膝上跃下,蹿到庭院扑蝶里去了。

折枝没有去追橘子,只是轻轻握住了他替自己顺着乌发的手,低声问道:“哥哥一定要去?”

谢钰轻轻垂眼。

他曾做过顺王的幕僚,了解顺王的心性。

不能收归己用的刀,顺王必会毁去。

程门关一役,始终不可避免。

既要决出胜负,亦要——

决出生死。

“不过是去稳定军心罢了。并非上阵杀敌,妹妹不必担忧。”谢钰眷恋地轻轻吻过小姑娘潋滟的红唇,低声道:“妹妹可去我的别业中小住月余。”

折枝轻愣了一愣,像是终于自朦胧中醒转过来。

她松开了谢钰的手,轻轻摇头,如常对谢钰弯眉笑道:“如今桑府里很是清净。折枝住在这便好。”

她说着又轻笑着问他:“哥哥何时启程?”

“三日后的清晨。”谢钰将下颌抵在她的肩窝上,轻轻阖眼:“妹妹会来城门外送我吗?”

折枝没有回答,只是徐徐转过视线,看向不远处的长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