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她既不曾想过当谢钰的妻,也未想过成为他的妾。◎

“桑大人。”谢钰冷声打断他的话, 往前迈出一步,将折枝挡于身后,语声重了几分, 丝丝缕缕往外透着寒意:“当初宴席上柳氏给的那杯果酒,伤了妹妹的身子。”

话音落下,不只是桑砚,便连折枝也是微微一愣。

却很快明白过来, 也低垂下眼去,鸦青长睫轻轻颤抖着, 似被谢钰一言,引出了说不尽的委屈。

桑砚面上的神情僵住,稍顷再开口的时候,语声也不似方才高昂,带着些给自己找台阶下的尴尬:“……即便主母有不对之处, 她也不该以未嫁之身私逃出府, 漏夜不归。”

“是我令妹妹去我的别业中小住几日。好避开旁人耳目, 请医者替妹妹诊治。”谢钰语声淡淡:“我的别业中清净, 不似桑府后院人多口杂。”

“桑大人,应当也不想后宅之事闹得人尽皆知。”

此言一落, 桑砚随之哑口,似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在桑焕想到说辞之前, 谢钰抬目看了一眼远处渐盛的天光, 又背转过身去,真似哥哥告诫不懂事的妹妹般不轻不重地对折枝道:“妹妹该回沉香院里去了。若是耽搁了桑大人上值, 圣上罚下来, 可是一宗大罪。”

折枝读懂了他话里未尽的意思, 加之心中也一直惦记着半夏与紫珠, 生怕两人因她受罚。因而只略一点头,便转过身步履匆匆地往沉香院的方向行去。

一路绕过影壁,穿过无数的垂花门与夹道,最后在无人的地方,近乎是小跑起来。

可待她真正行至沉香院时,却见院门敞开着,里头一切如常,却唯独不见半夏与紫珠的踪影。

倒是喜儿正立在不远处的海棠树下低头扫着落叶。只是时不时地抬袖揩过眼角,抑制不住地哽咽出声。

“喜儿。”折枝的心跳得愈快,忙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臂,语声急促:“半夏与紫珠呢?夫人可是罚她们了?”

“姑娘?您回来了?”喜儿听到她的声音,又惊又喜,忙丢下手里的扫帚望向她,见她雪腮上因方才的奔跑而微微泛出红意,显得气色上佳,不似在外头吃了苦,这才放下心来。

只是喜色还未上脸,便又想起折枝方才问的话来,一双红肿的眼睛里复又落下泪来:“姑娘,半夏姐姐与紫珠姐姐一早便被夫人身边的孙嬷嬷带走了!”

“这怕是要行家法。”折枝咬唇,心里慌乱地想着法子。

在这后宅里,能使柳氏忌惮的两个人都已上值去了。

其中桑砚必定是护着柳氏的,断不会帮她。而谢钰的马快,此刻又耽搁了许久,恐怕再遣人去追,也追不上了。

“不止是行家法。”折枝还未想到法子,喜儿却再也忍不住,捂着脸恸哭出声:“我听见前院里的丫鬟们议论,说是孙嬷嬷请了人牙子来,怕是要将半夏姐姐她们给发卖了。”

“什么?”折枝垂落的长睫重重一颤,面上骤然褪尽了血色。

半夏与紫珠皆是签了卖身契的丫鬟,并非良籍。若是真被主家发卖出去,能有什么好去处?

折枝不敢细想,再顾不上什么,回身便往蒹葭院的方向赶去。

*

蒹葭院外,孙嬷嬷正亲自立在月洞门外守着。

虽手里的蒲扇也正摇得殷勤,那张老脸却仍被夏日里毒辣的日头晒得发红,可她的眉眼间并无烦躁之色,反倒隐隐藏着一丝报复的快意。

她远远见到折枝过来,只将眼皮略微一掀,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顿,这才比手与她行了个礼,面上要笑不笑地开口道:“表姑娘怎么走得这么急?这是什么事让您把打小学规矩都忘了?高门贵女讲究一个行走间环佩不动,表姑娘发上的步摇可都快甩到脸上了,若是旁人瞧见了——”

折枝在她面前停下步子,胸口剧烈起伏着说不出话来,索性一咬唇,一把扯下发上的步摇摔在她足下,这才犹带喘息地急促道:“带我去见夫人!”

周遭堵着门的丫鬟们皆是一惊,齐齐往后退了一步,讶然望向折枝。

大抵是惊讶于素来软和好说话的表姑娘竟也有这般恼怒的时候。

孙嬷嬷也没料到素日里性子温软的折枝会有这般厉害的时候,倒是愣了一愣,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下去。

但她毕竟是柳氏身边陪伴多年的老嬷嬷了,自不似旁侧那些丫鬟那般生嫩,最初的惊愕过后,很快便又稳住神,皮笑肉不笑道:“表姑娘来得不巧。夫人正在花厅里议事,还请您稍待上一二。”

“外头日头颇大,老奴带您去偏厅等候。”孙嬷嬷说着,抬步作势将折枝往偏厅里引,还不忘伸手拧了旁侧立着的丫鬟一把:“都楞在这作甚?还不快去给表姑娘备茶!”

折枝蹙眉抬声:“孙嬷嬷!春日宴上,那盏果子酒的事,是要折枝当着众人的面,放到台面上来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