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第3/4页)

明白世上没有平白无故的好处,得了旁人什么,来日里恐怕都是要偿还的。

且两次接触下来,她只觉谢钰此人便如云雾缭绕的雪峰。

纯白洁净的背后,隐藏着妄图攀登者的无数枯骨。

危险至极,还是敬而远之为好。

半夏叹了口气:“奴婢方才听见账房说的那个数了。真是想也不敢想。”

“您从哪找这许多银子还给谢大人?”

折枝轻声开口:“我这几日里想到一个法子——”

话茬刚起,却听见木制游廊上隐隐有脚步声响起,便停下了语句,打算等紫珠进来了,一道说与她听。

游廊上的脚步声停下。半夏快步过去打起帘子,方唤了一声紫珠,却见是柳氏身边的丫鬟绿蜡立在门外,一时倒是愣了一愣:“绿蜡姐姐,你怎么过来了?”

“是夫人唤我过来的。”绿蜡温声答了,一转眼看见立在帘后的折枝,便福身下去,笑盈盈道:“夫人几日未见姑娘了,记挂的紧。这不,今日特地令小厨房做了一桌子您喜欢的菜。遣奴婢来邀您过去用晚膳呢。”

往日里她还是桑家大姑娘的时候,柳氏唤她到跟前一同用膳,倒也算是常事。

而如今没了这层身份,仍唤她过去,想必是有什么话要借此交代。

若是没猜错的话,应当与沉香院今日的几番变故有关。

折枝轻弯了弯那双杏花眸,笑得天真纯稚:“折枝也正想去夫人跟前请安,没想到这般凑巧,还有劳绿蜡姑娘多跑了一趟。”

“姑娘孝心,夫人知道了必然高兴。”

绿蜡笑着夸赞了几句,挑起手里的羊角风灯给折枝照路。

*

蒹葭院花厅内,柳氏正坐在一张靠背椅上,仪态娴雅地以盏盖轻撇着茶沫。

青瓷茶盏里沏的是上好的庐山云雾,汤色清明,叶底匀齐。

一如眼前的柳氏。群青色对襟外裳下压着品月色马面裙,通身色泽淡雅温柔。半隐在茶烟里的容貌保养得宜,细眉长眼,唇线柔和,依稀可见年少时的清丽模样。

折枝跟在绿蜡身后打帘进去,欠身对柳氏道了个万福,

柳氏搁下茶盏,眉眼间绽出笑来:“还与我拘什么礼呢?这走了一路该累了,快坐下歇歇。”她说着,又转首对绿蜡道:“再去倒一盏冰好的乌梅汁过来。”

绿蜡笑应了一声,忙引着折枝往柳氏下首的椅子上坐了。又自冰鉴里取了一整壶乌梅汁过来,倒了满满一盏,放在折枝手边。

在这短暂的空隙里,柳氏垂下眼,不动声色地着眼打量着折枝。

夜色还未彻底降下,花厅中只在南北两角各点了一盏青玉五枝灯。

灯火不算明亮,落在人身上,便似蒙了一层浅淡的纱雾。

也许正因这样,反倒愈显出眼前的少女冰肌雪骨,通身肌肤如白玉凝脂,光润无暇。

而在这般清澈的底色上,一双杏花眸流波潋滟,修长的眼尾染着淡淡薄红,似清水之中朱砂如雾晕开。即便是坐在这般灯火昏黄的室内,亦鲜活的像是人间春色。

柳氏是庶女出身,其父官职不高,后院里的人丁却兴旺。

她自幼看惯了姨娘们争斗,自然明白,似这般容貌的女子,都不消做什么,只静静立在那,含羞带怯地望上一眼,便能博得男子欢心。

她那新回府的继子再如何清高,终究也是男子。

这一来二去的,怕是动了心思。

……若真动了心思,有些事便不是能轻轻揭过的了。

柳氏端起茶盏轻啜一口,缓缓开口道:“今日沉香院之事,孙嬷嬷已说与我听过了。”

候在一旁的孙嬷嬷上前行了个礼,对折枝道:“芸香这小蹄子,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背着主子闹出那么大乱子来!老奴晌午就领人过去,将她从蘅芜院里拖了出来,摁在庭前打了足足有二十来杖!这十天半个月里绝不会出现在姑娘跟前惹您烦心!”

折枝轻垂了垂眼。

芸香再得宠,也只是收了房,甚至都没开脸抬做姨娘。没有桑焕开口,她自个儿领了人来沉香院里搬东西,还闹出这般大的动静,折枝是不信的。

但这后宅里的事情,原本就是一盘糊涂账,说是说不清楚的。

柳氏已出手罚了芸香,算是给过了台阶。她若是不认,追究下去,也不会罚到桑焕身上。至多就是将芸香打发了,指不定她还要因此落得个刻薄心狠的名声。

柳氏见她不答话,便放柔了声线道:“往后这样的事不会再有。你还是安心住在沉香院里,对外只说是客居的表姑娘。但咱们关起门来,还跟往常一样,是嫡亲的一家人。”

说着柳氏便褪下一个翡翠镯子戴在折枝腕上:“你是在我跟前长大的,之前若非是形势所逼,我又如何舍得你?好在如今有谢少师在,相府也不会再咄咄逼人。不然我这女流之辈,还真不知该如何才能护得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