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6章 良善(第2/3页)

“怎这么臭?”

向子平忙说了他们的小外甥惊险得活之事。

“也算赤眉有点良善。”向甲长如是说,可他身上的伤却显示,赤眉的善良是分人的,没到杀戮孩童的程度,但对富户却毫不留情。

“饴糖,买回来了?”

早不知丢哪去了,向子平泪水止不住地流。若是自己不去买饴糖,是否会有所不同呢?或许他能和赤眉军讲讲道理,他们不是鬼,他们也是能听懂人话的活人啊,过去也与里中贫民没什么区别,朴厚实诚,只是因为天灾人祸饥饿而流窜,不得已靠劫掠得食罢了。

向甲长却不关心这些,只遗憾地说道:“也罢,你我都没做好长辈,仓中砖石下的粮食,还是被抢了。”

原来,他的腿,是因为在赤眉逼问粮食时心存侥幸,才被打断的。

手呢?手是赤眉抄完粮后觉得少,认为肯定有所隐瞒,才折的,也由此刮出了那仅剩的五石米,走时抛下一句话。

“唉,弄错了,就没见过你这么穷的里长。”

向甲长到这会已是弥留之际,说的竟还是鸡毛蒜皮的柴米油盐,他忧虑地看着弟弟,似是生怕自己一去,这个家就要完了。

“子平,答应你的椒酒,是酿不成了。”

此言让向子平满是惭愧,他眼看天下混乱,又在郡里听伏湛讲了些老子之学,只觉大悟,遂滋生了避世之心。

却也没勇气真去山林里隐居,就只打着“隐于市”的名义,窝在家里什么都不做。

兄长虽然嘴里骂着他,但还是将他当个孩子般护着。

向子平遂稽首道:“冯郡守征辟过我,我会去做官,就算从斗食吏当起,每个月只有几石米,也能养活全家,还能多出些来,以酿春酒,加以椒花,再与兄长共酌。”

向甲长忧虑的眉毛这才稍稍松弛,仿佛一下子安了心,一直撑着的那口气,也散了,很快就死去,只剩下孤儿寡母的嚎哭。

椒柏酒,以小者得岁,先酒贺之。老者失岁,故后与酒。没想到这会是兄长失去的最后一岁!喝的居然还不是酒,而是水。

向子平则跌跌撞撞走出屋门,满是迷惘。

所以,他究竟该感谢赤眉一时良善放过了外甥,还是恨他们心狠手辣害死了兄长?若真是恶鬼也就罢了,但他们是人,赤眉也是人,没人是鬼,为何非要你死我活?

整个里闾都沉浸在悲伤和痛苦中,或是反抗赤眉的富户、中人之家被打伤打残的惨呼,也有被抢光粮秣后的抱头而泣,反正没人幸灾乐祸,本该是高兴快活的正月初七,竟是这般惨淡。

樊崇不知道他的乐国、乐郊何在,但对河内郡朝歌县淇东乡向氏里的百多户人家来说,对向甲长、向子平而言,这区区一隅故乡,就是他们的“乐土”。

日子虽然苦累,却也安定,压迫与剥削肯定有,但没到活不下去的程度。

席卷天下的战乱从未波及至此,所有人在鸡毛蒜皮,斤斤计较中过完一生。

“可现在,吾等的乐土,没了。”

向子平跪在被搜刮一空的仓内,掩面大泣,他是家中唯一男人,不能再像过去那般嬉笑怒骂,随地痛哭了。也只有关乎切身利益,他才会放下那点“隐者”的悲天悯人,让愤怒充斥自己的内心,不再去想“是人是鬼”的复杂问题。

“赤眉贼。”这是向子平第一次用这称呼,带着浓浓的恨意。

“汝等,怎不去死呢?”

……

同是正月初七当天,接到来自邳彤十万火急的求援后,马援在陈留大营召开军议。

“自正月初三以来,赤眉贼化为游兵,过冰河,进入魏郡、河内,一路上绕县城,掳掠乡里,而赤眉也不做停留,一意北上,看这架势,是直扑邺城而去啊。”

郑统颇为急躁,他的不少属下皆是魏郡人士,如今家乡遭袭,岂能安坐?

但马援却正静静地看着地形图,目光在代表魏军、赤眉的那些兵棋上来来回回挪动。

马援在魏郡待的时间也很长,岂会毫无关切?邳彤猜他是打算用邺城再钓一次鱼,却是看低马援了,这种放敌深入大后方痛击友民的事,他不会做也不屑做。

实在是兵力有限,敖仓俘获的两万赤眉反而成了累赘,马援一时心软没将他们沉河,只遣往后方洛阳分开看守,这样就又牵制了起码五千兵。

导致马援根本没有余力去阻止赤眉渡河,而且这鬼天气将大河全冻上了,赤眉用的是城头子路那一套战法,游兵,已经不是几万成建制的人,而是几万头猪了,好抓?

于是马援过去月余时间,主要是巩固陈留,心里则筹划着一个大方略。

就像两个人下棋,不等马援动手,却是赤眉先挪了一步,但当着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