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颂园一向冷清的房子热闹起来。

二花姨很能张罗,支使着她儿子张阔回老宅去搬来了煲汤的瓦罐砂锅,杂七杂八的调料配料,很快,颂园的厨房就给占满了,每个角落里都塞着生活的痕迹。

顾玉琢原本不好意思在颂园赖着,可吴女士精神头不好,有他在还能多说两句,他和陆南川要是都不在,她连楼都不下,一个人能窝在二楼窝一天。

二楼露台上,有画架有颜料,吴妙莉没事就坐那儿画画,一开始搞的都是抽象派,浓墨重彩的大片堆砌,叫人近看远看都看不懂。

二花跟顾玉琢念叨,说她嫁给陆广华前,是美院拔尖儿的学生,婚后陆广华不喜欢她总沾得一身油彩,也烦那股味道,她就不怎么动笔了。

夕阳惨淡的余晖下,二花看上去有些难过,说她是叫一桩婚姻给埋进去了——憧憬着幸福,自欺欺人地熬了二十几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消磨了大半生。

顾玉琢从小在和平友爱的环境中成长,他们的小家庭里,主张男女平等,虽然老顾有时会显得“妻管严”,但总体而言这个小团体还是体现了“平权”的理念。

所以他既不理解陆广华,也理解不了吴妙莉,只好挖空脑袋想办法让她高兴一点儿。

后来还是陆南川跟他说,用不着这么专门看护,她反倒不自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都这么多年了,就算有伤口也早熬得成了疤。没离婚时,像还有一条线牵着,喜怒哀乐都不得自由,现在线断了,如同一下跃出囹圄能展翅了,却因为来的突然,没能调整好方向,暂且地不知所措。

“过阵子就好了。”陆南川给黑崽夹了半只蟹,“三叔出院以后怎么住,安排了吗?”

啃着蟹的人脑子还在家长里短上没掰出来,全凭一张嘴自动回答:“还要复查嘛,在医院附近就近租了套房子,方便。我爸妈说他们也暂时不回了,住一阵子,等三叔情况稳定再走。”

陆南川记下了,没多说,给他盛碗甜香的红豆圆子,转头联系经纪人,让他安排辆车,要眼生的,免得被无孔不入的狗仔盯上。

换了从前,他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还能操心这种芝麻绿豆的小事——连自己事都不怎么上心,更遑论别人。

可现在却无师自通,恨不能把一颗心掰成八瓣,将能想的都替这憨吃傻睡的货想了。

转眼到十月底,两人都忙起来。

陆南川进组拍一个年代戏,所幸是在本地,没闹个“两地分居”。顾玉琢嘴上嚷着要躺平,不想干活,立志当一条咸鱼,可胳膊拧不过大腿,让饶晓倩抽空过来收拾一顿之后,不敢出幺蛾子了。

十一月初,知名大导放出消息要拍来年的国庆献礼片,于是大半个娱乐圈都出动了。去试镜时候,顾玉琢打眼一瞧,好家伙,全是熟面孔。经过几轮“角逐”,他获得了一个出场八分钟立马嗝屁的角色,年后进组。

奇的是这角色虽然八分钟就交代了,但其中有四分多钟是打赤膊的。

导演发话,肌肉线条要练出来,精气神要提起来,一秒钟都不能掉链子。

黑崽被迫无奈只好开始控制饮食,跟一切咸辣浓香作别,吃起清淡营养餐。他不但吃得痛苦,且得不间断地撸铁,胸肌腹肌肱二头肌,能看见的地方一块儿都不能落下。

训练成果喜人,陆南川却嫌他硬邦邦硌手,睡觉都不爱搂着了。

西北风呼啸的一个夜晚,顾玉琢看一眼窗外摇晃的秃瓢树杈子,在被窝拱拱,很闹腾地挨住陆南川,翻身压着他,老大一只装可爱:“听冯女士说你去看了三叔好几次,还给带了二花姨煲的汤,老顾说你比亲儿子都亲。”

陆南川嫌他沉,亲了口就要推他下去,“往后我也是他们半个儿子,应该的。”

黑崽大狗一样耍赖,叼着他脖子上脆弱那一块舔了下,“陆老师,我非常感动……”他蹭着扭扭,“你感觉到没?”

那层睡裤薄的纸一样,又不是条木头,能感觉不到?

——也不是不想,就是条件不允许。

陆南川掐他痒痒肉:“累,睡吧。”

“啊,”他手往下摸,欠欠儿的,“你这不是口嫌体正直么。”

也不知道是压着哪了,陆南川没忍住“嘶”一声,像是疼了。

这一下是真不对劲了。

顾玉琢爬起来要去开灯,陆南川拦他没拦住。

啪一下,射灯和顶灯都开了,有些晃眼。

“你不对劲陆老师。”二百五难得的严肃,一把掀开了被子,“我要看看。”

陆南川下意识藏自己的腿,却被压住了膝盖。

他在片场受的伤,大腿根偏后,爆破戏的意外。

伤不算重,他在剧组躲了两周没回颂园,怕一屋子人大惊小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