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别人只看到一个眼神温和笑容和煦的俊秀少年

赵亦树很不愿意回忆过去。

每次想起过去,就像打开一个老丑的伤疤,看伤口好了没有。

可今天,他一个人回到别墅,静静吃饭时,那些巨大的孤寂还是像不断上涌的海水一波波袭来,最终将他淹没。他没忘记,所有的一切,他都记得。

他记得,他被寄养在一座很南很南的南方小城,经常很想一个住在很北很北的人。

他那么想她,又不能去找她,那时候,他很傻,有些天真,看到什么都相信。书上说,鸽子能传信,他就养了一群白鸽,每天往鸽子腿上绑些小纸条。

可鸽子是比他还恋家的鸟儿,早上飞出去,晚上飞回来,腿上仍绑着他的小纸条。

信鸽是要训练的,他不懂训练,也不想找人帮忙,所以信从来没有寄出去过。

晚上,他解开那些寄不出去的信,慢慢地撕成很碎很碎的小纸片,往楼下扔。

碎纸片纷纷扬扬往下落,这样做的次数多了,他的思念仿佛也被撕碎,散落在风中,变成越来越轻。

后来,他没那么想她,也没那么期盼。

赵亦树知道自己是多余的,世俗称他这样身世的小孩为“私生子”。

当然,他不是一开始这样聪明清楚的,他是经历了很多事后,才懂的。

比如小时候,他问养他的阿姨,“为什么大哥和小妹都叫你妈妈,我只能叫你阿姨,我可以叫你妈妈吗?”,阿姨神色为难。

比如他七岁被确诊患上1型糖尿病,妈妈赶回来看她,指责阿姨收了一大笔钱,为什么还让她的儿子得了这种治不好的病,阿姨当面没说什么,妈妈走后,他听到她在背后说,“宋眉有什么资格骂我,要不是我替她养儿子,这个野种早死了,她负过责任吗?会生不会养”……

野种,赵亦树在很久以后,才懂得这个词的意思。

那时,小春城还没发展起来,邓家住上最新的小区,买了大房子,有车有房,全靠北方宋家的支持,还有宋眉每月寄过来的高额抚养费,可阿姨还是觉得他是个野种。

赵亦树觉得委屈,但也就如此。如果这也受伤,那能让他受伤的事太多了,他要计较起来,能千疮百孔了。

十四岁前,赵亦树被寄养在小春城一户姓邓的小家庭里。

邓家有一对儿女,大哥邓怡安大他几个月,妹妹邓怡宁小他两岁,赵亦树叫他们大哥、小妹。邓家对外宣称,赵亦树是亲戚的小孩,寄养在他家。

赵亦树知道,他有个妈妈,叫宋眉,在北方赚钱养他,有空会过来看他,至于爸爸,妈妈从来没说过,他也不敢问。

邓家兄妹一起长大,大哥爱闹,小妹爱哭,三个人走在一起,最常被夸奖的就是赵亦树,他长得俊俏,又懂事,学习也好,很招叔叔阿姨们喜欢。

很招人喜欢的赵亦树不明白,妈妈为什么不把他带到身边,每次来见他,也是行程匆匆,来了就走,看他的眼神总有些飘忽不定,有时甚至会闪现些厌恶。

不过就算这样,赵亦树还是很想妈妈,盼着她来。

妈妈每次来,都会带很多小春城没有的东西,会检查他的成绩,给他报各种各样的兴趣班,就算那些东西最后大多会被阿姨拿走分给大哥和小妹,就算检查成绩时像完成任务,就算他钢琴已经在考级,小提琴也拉得很好,妈妈从来没听过他弹过一曲……但他还是很期盼她,只有她来了,他才觉得自己不是大哥口中的“没人要”。

邓怡安很皮,阿姨每次骂他,都会拿赵亦树和他对比。

“你看看你,你哪一点比得上你弟弟?”

邓怡安不服气,不过他斗不到他妈,他过来挑衅赵亦树。

“你再好又怎样,还不是没人要!”

“你妈多久没来了?”

正在练琴的赵亦树弹错了一个音,起来和他打了一架。

邓怡安一般打不过他,因为这时候,邓怡宁会跑过来,用小拳头拼命地揍自己的亲哥,边揍边喊。

“大哥你又欺负二哥!”

“妈,大哥又在欺负二哥了!”

很怕阿姨的邓怡安只得认输,跑了出去。

赵亦树觉得有点烦,琴练不下去,他去阳台坐坐,邓怡宁跟在后面,扒着门,扎着两个羊角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她在起腮腺炎,左脸肿了起来,贴着黑黑的药,不敢过来,因为妈妈说,腮腺炎会传染的,叫她躲起来,别传染给两个哥哥。

邓怡宁像贴心小棉袄般可爱,赵亦树招招手:“小妹,过来。”

邓怡宁指着左脸,摆手说:“不行,妈妈说会传染。”

“没事,二哥不怕,过来我陪你玩。”赵亦树知道,小妹这几天闷坏了。

邓怡宁很高兴地跑过去,全家人她最喜欢二哥。

赵亦树料不到,就是腮腺炎这样的小病,让他患上1型糖尿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