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二章

进入冬季,边地气温陡降。

凉地接近草原,终日雪虐风饕,滴水成冰。数场大雪之后,道路被封,百兽不见踪迹,城池村落被雪覆盖,天地间一片银白。

寒冬腊月,天凝地闭,触目所及,尽是白茫茫一片。没有明确的地标,最老练的向导也会在风雪中迷路。

恶劣天气无法出门,好战的凉地人困在家中,全家老小无所事事,围坐在火炕上,望着窗外飞雪,心心念念有戎部自投罗网。

“没吃的,总该有胆大的南下吧?”

可惜戎人宁愿啃雪也不敢侵扰边境。

饿肚子未必会死,遇到凶残的凉地人断无生路。只要不是脑袋被石头砸过,都知知道该如何选择。

退一万步,实在活不下去,去草原新城当奴隶也好过被凉地人砍。血的教训摆在眼前,他们是不如中原人聪明,但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日复一日,戎人没有出现,却有飞骑出现在凉地。

飞骑驰入城内,身上携带国君旨意。

事情不凑巧,洛弓早一步冒雪出城,在甲士的护卫下前往工坊,验收新铸造的箭矢,准备呈送国君。

骑兵一路顶风冒雪,下马时手脚冰冷,裹着两层皮袄也抵不住边地的寒风。

家令命人准备热汤,亲自接待来人。同时安排家仆送信,请洛弓尽快回城。

“君上命人传旨,请家主速归。”

家仆领命而去,全身包裹严实,策马飞驰出城。

骑兵走进温暖的室内,冰冷的手脚逐渐缓和,手指和脚趾上的冻疮开始发痒。拇指和食指上的最为严重,因被抓破,创口已经流血化脓。

见状,家令亲自送来药膏。

药膏呈草绿色,由凉地的医配置,对治疗冻疮十分有效。只是药效十分霸道,涂抹时会引起刺痛。直接涂在创口上,酸爽感更是无与伦比。

骑兵饱受冻疮困扰,身上本有药膏,奈何中途用完。见家令送来,自是连声道谢,打开盖子就要涂在手上。

“当心,会痛。”家令好心提醒。

骑兵屡经战阵,挨过刀剑无数,身上大小伤疤十多条,区区药膏哪会放在眼里。表面点头,心中却不以为意,用手挖出一大块,直接涂抹在创口上。

没有任何准备,痛感瞬间炸裂。

刹那间,骑兵脸色涨红,用力攥住手指,嘴巴张大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家令面无表情,袖手在旁。类似的情形他见过多次,半点不感到意外。他好心提醒过,对方不放在心上,他也没有任何办法。瞅瞅那个药量,没痛到满地打滚,称得上是条汉子!

自从药膏问世,凉地人就深切体会到什么是痛并快乐。

最初使用药膏的一批人,没提防的情况下,大都甩手跳脚,一边跳一边叫,声音高亢嘹亮,时而拔高,游弋在羊圈附近的狼群都被惊吓,多日不敢再靠近。

痛归痛,药膏的效果的确好。

医本可以调整配方,在不影响药效的情况下减轻痛感。怎奈凉地人很有性格,死鸭子嘴硬,疼到全身冒汗也要强撑。

“不痛,区区药膏哪里会痛!”

如果是别的医,听过看过也就罢了,一笑置之,配方该改还是要改。

凉地的医偏不。

大家一样出身,你有性格,以为我没有?不是能强撑吗,那就继续撑着。这样一群瓜怂,痛到打滚也是自找的。

于是乎,这种药膏在边地大行其道,甚至走出凉地飞向草原。

有狄戎部落重金购得,尊贵如首领和祭祀才能使用。用过之后,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中原人恐怖如斯!难怪战场上所向披靡焊,十几个人就能灭部。这样的痛都能忍受,强悍到超出想象!

类似的消息在草原上流传,越传越是离谱。等郅玄听闻,已经传成西原国军队刀枪不入,不知道痛,上了战场杀不死,天下无人是其对手。

拿着送来的情报,郅玄良久无言。

流言传到这般地步,是不是该佩服草原部落的想象力?

经过这件事,郅玄和氏族们达成一致,凡是出身凉地的医,必须记录在册。他们配制的药,尤其是外用,使用时必须慎之又慎。冻疮膏且罢,假如伤药也是同样的效果,不改配方绝不能用于军中。

骑兵切身体会到药膏的霸道,全身冒汗,意外驱散寒冷,整个人变得暖和起来。他也终于明白,凉地人的痛并快乐到底是何含义。

洛弓接到消息,没有耽搁,迅速从工坊返回。

他本以为有新的战事安排,或是要从凉地抽调人手和兵器,未承想绢布展开,竟是命他前往西都城的调令。

郅玄有意提拔他为卿,自然会在旨意中写明,让他有所准备,便于应对西都城内的风风雨雨。

从县大夫到卿,称得上是一步登天。

更关键的是,郅玄有意让他统领上军,借以弥补家族势力上的不足,让他有底气同他人分庭抗礼。